心不靜自然也不能完全保障發揮, 很明顯，後面兩局大公主已經慌了, 最後一局連基本的靶心都沒能穩定射中。

勝負顯而易見。

阿修勒抱拳後退一步：“大公主, 承讓。”

樓曦和不發一言，只覺臉上發燙，難堪地回了位置。

連擅長射數的大公主都輸了, 其餘人哪裏還有什麽比試的心態？

齊將軍自然也是有心無力。

畢竟這阿修勒王子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，他總不能厚著臉皮利用自己這多年經驗與他比這一比吧？

但偏偏在座的年輕人又以大公主為翹楚膜拜, 如今翹楚都輸了，那誰還有這個膽子去挑戰不可能呢？

也只有去丟人現眼的份了。

正此時, 剛從外頭回來的嬤嬤與女皇耳語幾句，女皇目光往那空置已久的位置淡淡一瞥, 又無聲收回。

阿修勒放下弓箭, 揚聲道：“陛下, 這大盛已是無人願意與我相比了麽？”

女帝撩起眼皮, 凝神望他, 淡然應聲：“朕觀王子騎術上佳，朕的小公主初學騎射不久, 不若阿修勒王子也趁此當個老師, 教教她。”

阿修勒收斂眉峰, 擡眸覷了覷那擱置已久的空位。

這位小殿下的風評不一, 唯一善名也只有那一張出人意料的卷子罷了。

這些也是阿修勒從酒樓裏聽來的。

想來大盛的女帝也是想借著這個由頭平息他的怒氣, 把這比試四兩撥千斤當成兩個女兒的箭術指導課。

既無形承認誇讚了他的才藝, 也無形化解了這一番尷尬。

靜坐於原位的叔父淡淡瞥了阿修勒一眼，阿修勒也只那眼神裏暗含的適可而止的意味, 於是也不再多言, 只應了聲可。

左右也已經出了這口惡氣, 還落了那看不起他遼國的大公主的面子，阿修勒氣性也消了些。

但那姍姍來遲的小殿下的面容映入眼簾的那一刻，阿修勒明顯腦子一滯，頭腦發懵。

……怎麽是她？！

昭歲今日賴了床，婢女來來回回折騰到了中午，昭歲才懶懶散散地起床。

小殿下犯了懶，有誰能勸得住呢？

小桃又一向聽命於自家殿下，這宮裏的人應付了一波又一波，最後出於無奈又佯裝答應敷衍了好幾回，最後實在沒能糊弄成時，小殿下自發起床了。

圓滿完成任務，小桃自是挨了一頓誇。

這宮宴倒也不是昭歲不想參加，只是這時間剛巧撞上她的睡覺時間，那自然得通通繞道的。

也是因此，小殿下才有了這一出最後出場的戲幕。

只是她沒想到，當時幫的那個人竟然還主動來找她的茬，懟了她的人。

小殿下現如今是愈發護短了，自然沒能忍住脾氣。

不就是花樣射箭嗎？

她也會呀。

阿修勒啞了半晌，剛冒出個“您”的音節，便被小殿下摔了一鼻子的衣風，“你想怎麽比？”

阿修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，跟在她身後，低聲回：“隨殿下如何，我皆無意見。”

這天壤之別的態度可讓人覺得十足的詭異。

剛才才被狠狠打臉的樓曦和自然是心中不適，頓生惱意。

這野蠻的遼人還真是看碟下菜，兩個公主兩個截然不同的態度。

他們說是一向敬重有才能者，如今這一遭是怎麽回事？

難道他們還以為她樓昭歲的箭術比得過她嗎？

樓曦和撇開眼，不屑一顧，低頭獨自倒了杯酒。

昭歲揚眉：“你都聽我的呀？”

阿修勒頓了下，順從道：“是。”

“既如此。”小殿下不明就裏地笑了笑，“那就蒙面射移動靶子吧。”

阿修勒：“……依你。”

昭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覺得他態度出奇的好，倒是頗為古怪，不知私下有什麽招數。

但她既然掛了顧淮的名號，自然不會給他丟人。

既是救命之恩，阿修勒自然不敢對她有所怠慢，她說什麽都沒有反駁，奉陪便是。

不過論及比賽，他也不可能放水，這也是對於對手的尊重。

小桃收到指示，兩手抱著用大厚布包好的大弓，雙臂微顫地放在了小公主的跟前。

她推開原有的弓箭，解釋道：“這是我家殿下的愛弓，每次殿下練習都用的這個。”

這是小公主的私人用品，這比賽擅自換了弓箭，豈不是可能有作弊的嫌疑？

齊將軍擰眉，目光落在那靜立一旁的阿修勒王子身上。

少年未見反對之色，也沒有任何想要檢查的意思，頗為隨意，但顯然眼底的自信明晰，看得出他對於自己的功力的自信把握程度。

在座有賓客低頭交耳，對於小殿下此舉不是很認同。

這比拼可不是僅僅是他們二人了，這一舉一動可是代表的兩個國家，這萬一小殿下真作弊了，豈不是丟了他們大盛的臉面嗎？

阿修勒笑道：“無妨。”

昭歲見他同意，這才親自拆了包裹厚厚的那一層皮，露出裏面東西的真實面貌來。

長弓本是陳冷霸氣的墨色，但其主人對其進行了好大一番修整，弓柄上多了七彩斑斕的顏色，比那彩虹還來的絢麗。

這弓箭本身的英氣如火遇水頓時被澆熄，更甚者，這上頭細看之下竟然還有黑色字跡畫出來的小菜品圖……？

齊將軍頓時移開眼，心中暗忖。

他竟忘了這小殿下曾經可是和他兒子一個皮樣出來的，哪裏來那麽多心思作弊，只怕只是為了炫一炫她百般雕琢的愛弓吧？

這弓一出，倒是引起了一陣笑。

在場凝重的氣氛卻是緩和許多。

阿修勒嘴角亦是一抽，遼國尚武，對自己的兵器一向珍重，自然不會如她這般糟蹋，但若是硬要說來，從她角度而言，這是一種愛惜的方式。

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，只嘆道：“殿下這弓……當真奇特。”

女皇瞧了好幾眼她手裏的東西，目光古怪，看了好幾眼才認出來這是她賞賜給她的那把弓。

前一回她說自己要學射箭，又沒有弓箭，便自己主動進宮厚著臉皮找她這個娘親要來了。

雖是別有目的的殷勤，但女皇還是被她哄的心情不錯，這才心下一軟，把那人送給她的那把送給了她。

不成想這才沒多久……就徹底失了原樣。

女皇有些心痛，板著臉，語氣幽幽：“昭歲，這弓朕才給了你多久，你就這般糟蹋了，若是箭術沒有任何進步，朕是真要治你的罪了。”

此言一出，樓曦和才反應過來這弓的原主人是誰。

竟是守正宮那位送給母皇的那把麽？

守正宮那位與母皇關系覆雜，樓曦和自然不清楚其中真相，但她知道那位在母皇心中定然地位不淺，那人一向冷漠，母皇都未曾動怒，送來的東西母皇亦是珍重。

母皇竟然就這麽輕易地直接給了昭歲？

樓曦和攏在長袖下的手握成拳，心中忿忿不平之意更甚，今日定好的計劃本還有些許愧疚，眼下卻是更為堅定不移了。

樓昭歲未見鋒芒是母皇便有所偏愛，如今刀劍出鞘，露出幾分才氣，豈不是已經要寵上天了？

這繼位的皇太女未定，怕不是就是為了樓昭歲吧？

可是她樓昭歲憑什麽？

正逢她心中抱怨之時，阿修勒已經蒙上了眼，做好了準備。

少年身姿挺拔，站身如白楊挺立，紅帕遮於雙目之上，健實的臂膀揚起弓身，另一只手緩緩帶箭撥開弦，姿勢標準從容，耳廓微動，似乎實在辨別方向。

而他一旁的少女亦是蒙著眼睛，但毫無緊繃之感，動作亦是拉拉垮垮，拿著弓箭大幅度的四處尋方向。

二者站於一排，頓時高下立判。

齊將軍頓時嘆了口氣，面露愁緒。

倒是齊邵青揚長脖子，認真觀望戰局，瞥見老爹的失望之色，頗為不滿：“爹，你嘆啥氣啊，小殿下厲害著呢。”

齊將軍看著他，只道：“射箭的基本要領你還記得哪幾個？”

齊邵青眼巴巴地和親爹面面相覷，楞是把親爹看得又要火冒三丈。

齊邵青撇撇嘴，裝作沒聽見他問話，喃喃道：“那可是小殿下，她說可以就一定可以。”

反正跟著小殿下辦了這麽久的酒樓生意，就沒見她說出口的話沒成真的。

他對於自己的合夥人可是百分百信任的！

場上阿修勒靜待已久，卻遲遲未等到旁邊之人出箭，雖不會完全放水，但至少不讓恩人輸的太難看他還是能做到了。

但看她的意思，怕是不許了。

阿修勒心中做好了致歉方案，轉而凝神與目標上，移動靶子上掛有風鈴，可憑借聲動來判斷方位。

他一經確認方位，便擡指放出了箭，長箭穿越疾風，發出一道穿破性的聲響，與此同時，他耳畔邊亦是同聲“咻”的一道出箭音。

只眨眼間，便聽到一道截箭聲，有一只被打落摔地，另外一只繼續前行，最後問問紮在移動的靶心上。

那是阿修勒的靶子。

在座的賓客都以為是這看起來就像只菜鳥的小殿下輸了。

這輸的可謂慘烈，這箭都掉在了半路上，連靶子都沒夠著。

樓曦和看在眼裏，輕輕一哂，不做言語，她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。

但阿修勒卻並未露出喜色，卻是神情凝重，目光沈沈。

他這一箭發揮正常，甚至較之平日還要穩定一些，沒有任何輕視恩人而做戲。

他放下弓，吩咐那小仆去看那靶子上的箭。

小殿下笑意吟吟，朝他哼了一聲。

小仆頗為不解，湊近瞧了瞧嵌入靶心小半截的箭身，心中感慨阿修勒王子竟如此功底。

但看了兩眼這才瞳仁微縮，目露詫異。

他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，似乎是反覆確認著什麽。

女皇問道：“可是有什麽問題？”

那小仆猛地跪地，語氣顫顫巍巍，顯然還有些難以置信：

“稟陛下，那是、那是公主殿下的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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